1938年10月中旬,惠州、广州相继沦陷。广州陷落前夕,国民党广东省党政军首脑机关仓促北移,韶关成了战时省会;1944年8月,衡阳被占,韶关遭到日机的大规模轰炸,原从广州迁到韶关的民国广东省政府及各机关又一次紧急疏散。当时龙川距敌较远,地方比较安宁,且扼水陆交通要冲,为粤东北物资集散地,选择龙川为战时省政府机关办公地点较为适宜。在这两个时间段,广东省政府及相关机构搬迁至龙川、连平等地,对当地经济产生了阶段性的显著影响。
在战时阶段,通过“行政资源导入”,直接拉动商业、交通、工业、基础设施的短期爆发式增长,使龙川从粤东普通县城升级为区域经济枢纽,实现了“战时黄金期”;战后,因“行政支撑流失”与“内战政策冲击”,战时繁荣的经济缺乏内生动力,迅速陷入萧条。
危局北迁:省政府迁入龙川的烽火足迹
1938年10月中旬,日寇在大亚湾登陆后,惠州、广州相继沦陷。广州陷落前夕,国民党广东省党政军首脑机关仓促北移,韶关成了战时省会。
展开剩余90%1939年,广东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丘誉题写的《河源青年》刊头。(资料图片)
至11月下旬,广州沦陷之后,省垣的政治重心,移于各区行政专员公署。广东第四区行政督察专员丘誉,于惠州陷落时只身出走,在河源组成行署继续办公。
10月21日,丘誉在老隆寄给香港的一个朋友的信函里提到不少当时现状,是1938年惠州沦陷后极具史料价值的一手记录,既包含了军事失守、行政疏散、物资损失等宏观史实,也涉及个人经历、家属安置、通讯困境等微观细节,同时直接印证了日军的暴行与中国地方力量的应急应对,是研究抗日战争时期华南地区(广东惠州)沦陷的重要参考。他在信函中提到,十五日惠城失陷,他“连洗换衣服都未及带,只身逃出”,直观反映出日军进攻速度快、惠城失守仓促,公职人员及民众撤离时毫无准备的混乱处境。但当时部分公职人员对日军进攻有预判,且做了一定的物资保护工作,避免了公务资产的直接损失,在惠城失陷前一日,已将公物于夜间安全移徙。然而他个人的私物,十余年来积累的物资“完全丧失”,“有数可计者,达数千金”,另还包括文稿、书籍、衣物、字画等,这类物资不仅具有经济价值,更有个人学术、生活记忆的意义,“不能以数目计者,更可惜耳”。
其妻于“双十”(10月10日)到惠时带来的不少行李,也随惠城失陷“一概乌有”。信函中提到,丘誉妻子“于十二晚(10月12日晚)先走,已安抵乡中”,说明在惠城失陷前(10月15日),部分人员已提前安排家属向乡村地区疏散,且成功抵达安全区域。“现在河源县设行署办公,职员已疏散一部分”,惠城失陷后,原驻惠行政机构(如丘誉所属的专署相关机构)已转移至河源县设立临时办公点,并对职员进行了部分疏散,反映了行政体系在战争中的应急调整与人员安置措施。
信函提到当时他的同僚如“淡水区长李彦及专署情报股长何泽宏均为日寇所害”,而丘誉“只身出走”后到龙川、和平协商联合防御工作,试图组织区域协同抵抗。然而当时通讯中断后有所阻碍,他在函中提及“河源县发一简电”,但无法确认是否送达。他在老隆“再发专电,电局谓广州电报不通,不允收拍”,明确当时广州与老隆间的电报线路已中断,通讯受阻直接影响了公务联络与抗敌工作推进,丘誉对通讯困境感到无奈与焦虑。
1938年10月,日军攻陷广州后,龙川县也处于震惊之中,龙川中学迁往车田,老隆师范迁至鹤市社坑,广州及省各贸易团体纷纷迁往老隆。
1938年10月至1939年冬及1940年,日寇两度进犯粤北,欲夺韶关。省政府当局深忧韶关迟早落入敌手。1939年3月30日,新一届国民党省党部在韶关宣誓就职。
1940年10月23日,粤政务团刘志陆巡抵惠阳。粤省政府政务视导团第四团主任胡铭藻因病留韶,经由委员刘志陆率领,团员由韶关出发经兴宁,转赴龙川,15日抵河源,17日抵惠阳。
1944年4月,日本发动打通从东北到广州、南宁的大陆交通线战役,仅一个多月时间,河南沦陷,6月长沙失守,8月衡阳被占。为配合北路进攻,日军在南线也发动攻势,韶关遭到日机的大规模轰炸,原从广州迁到韶关的广东省政府及各机关又一次紧急疏散。广东省政府主席李汉魂率领省政府大部分人员,经翁源和连平的陆路迁到梅州平远县;民政厅、建设厅等部分机构则迁到了龙川县,民政厅驻老隆镇华新旅店;建设厅驻老隆港务局仓库;卫生处驻佗城百寿堂药房。
龙川县有东、韩两江穿境而过,有公路可直达赣南各县和兴梅等广大地区,水陆交通均很便利。该县的老隆镇扼水陆交通要冲,为粤东北物资集散地。当时龙川距敌较远,地方比较安宁,选择龙川为战时省政府机关办公地点较为适宜。
韶关至龙川公路沿线虽迭遭日机轰炸扫射,但大小车辆仍日夜奔忙。大批党政军首脑机关纷纷涌入龙川,一时忙坏了龙川县各级政府机关,动员一切力量为省政府机关找驻地、运粮食、办后勤。省政府暂驻佗城龙川一中城北新校舍,省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李汉魂夫妇驻节佗城北门竹园里郑屋。民政、财政、教育、建设四大厅分驻佗城、老隆、黎咀等地,省绥靖公署驻佗城小东门何家祠,中大研究院迁佗城老塔正相寺。(何福添《抗战时期广东省政府搬迁龙川拾零》)
1945年1月韶关沦陷后,潮汕之敌又北侵丰顺汤坑,惠州之敌也沿东江而上入侵河源灯塔,龙川岌岌可危。又考虑到省政府分驻两地办公,联络不畅,省政府主席李汉魂不得不再次决定省政府机关东迁平远。平远地处粤赣闽三省交界处,乃广东省东北角最边远的山区小县,如局势进一步恶化,省政府就要撤离省境,由陆路向江西、福建方向撤退。同年5月初,省政府及所属机构已全部迁至平远,龙川只留下一小部分留守人员。
1945年5月17日,日军1000多人进占河源县城。国民党第四专员公署由河源县城迁至蓝口镇,河源县政府迁往回龙。
1945年9月,广东省政府回迁广州。回迁途中,省政府曾在梅县短暂驻扎。
不夜山城:行政资源浇灌的“战时繁花”
随着惠州、广州以及香港的沦陷,广东省政府及相关机构、工商业团体搬迁至龙川(老隆、佗城)、连平等地后,对当地经济产生了短期繁荣推动效应。抗战胜利后因局势变化,导致了后续萧条的转折。
1938年10月,日军攻陷广州,广州及省各贸易团体纷迁老隆。作为核心迁入地,老隆工商业繁荣程度最为显著——经营日用百货的商号达42家(俊胜、万益庄、源兴隆、祥栈晋等)、食盐烟酒等民生类商号80多家、日用杂货50多家、中西药品20多家(和昌栈、万合栈、万宝堂、世宝堂、益兴栈、永生、民生、生生大同等)、饮食旅业60多家(南通旅店、冠华酒家、冠粤茶楼、瑞新茶楼、安胜酒家等)。1944年省政府搬迁到龙川办公以后,老隆工商业更为繁荣,每日来往客货车达数百辆,来自广州、惠州的商品(如洋纱、杂货、火水、电池、食盐等)运达老隆后再转运赣南和兴梅地区,粤北地区山货(如竹、木、柴、炭、土纸、松香、矿产、谷米等)亦经老隆转运至惠州、东莞、广州等地,潮汕一带水产品、茶叶、烟丝、药材等商品亦多经老隆转运至广东、江西各地。这时可谓是老隆商业的黄金时代。
兴宁、五华、梅县及江西定南、龙南、寻乌等周边县市,纷纷在老隆设立“仓库和转运站”,将老隆变为粤东与赣南地区的物资调拨、转运、购销枢纽,进一步放大了其商业辐射力,推动老隆从普通圩镇升级为区域经济核心。
至1947年抗战刚胜利后,仅老隆单一区域的百货、布匹、五金等各类店铺达135间,还涌现出建隆行(资本折1985年人民币百万元)、集盛丰(资本30万元以上)等大型商号,远超此前本地商业规模。
中国茶叶公司广东省分公司、广东省缉私处、省银行一部分、东江盐务局、广州大学系计政班、大光报社、西南日报社等省属机关和团体,以及大同酒家、文苑食堂、大众酒家、赞美酒家等则转移到连平。
行政机构人员、迁来商户及流动人口增多,带动“茶楼酒馆纷纷开张”,老隆和佗城的茶楼饭馆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,呈现出灯红酒绿不夜天的景象。佗城比较有名的茶楼有雪梅居、南园、红萍、互利社等,老隆茶楼要数瑞兴、银宫、大白楼等几家最为有名,日夜宾客满座,熙熙攘攘,出现了一时繁华的消费盛景,民生消费与服务消费需求同步激增。连平亦如是:“当年冬初,滚滚的车辆载着达官贵人、小姐太太、学者专家、教育界人士、政府工作人员、商人、小本经营者,以及衣冠不整的各种难民,像黄河决堤般涌入连平,使人口只有四千的封闭式山区小县城,突然变得有点都市化了。”
民国二十七年(1938年),广州、香港沦陷后,南路难民和各家商客云集河源,河源县城的饮食业一度繁荣。当时县城的聚然楼、德栈楼、双江楼、叙琼楼、不夜天、广州茶室、西餐厅等10家酒楼饭店,客源不断,设早、午、夜市,通宵接待顾客。
行政机构与工商业迁入带来的技术、资金与需求,推动龙川本地工业从传统手工业向“近代机械工业”转型,并填补一些领域的空白。1940年,中国工业合作社老隆印刷社成立,首次用机械代替人工刻印文件、报表,开启本地机械生产先河;1942年,老隆筹建首家“粮食机械加工厂”,后续又兴办“大中华松香厂、昌明玻璃厂、造船厂、铸锅厂、食品加工厂”等一批私营企业,覆盖农产品加工、轻工业、重工业(造船、铸锅)等领域,填补了本地近代工业的空白,工业体系初步成形。
对山城连平来说,抗日战争时期,韶关的疏散,使连平一些行业兴旺起来,商业日趋繁荣。1940年,中国工业协会东南办事处和平事务所在忠信、大湖设立购销站,在石背建炼铁厂,建立了连平县最早的商业合作组织。
1939年12月26日,《香港华字日报》报道河源至老隆增拨车辆行驶的消息。 (资料图片)
韶关疏散时期,每天几百辆车辆来往要补充燃料,于是连平人利用自身的山区资源大量生产木炭;外来人口剧增,旅业一改往日的萧条冷落,除县城原有的华益栈、新源和、祥合利等客栈外,增设了10多家旅店,但仍无法满足需要。
据老人回忆说,当年有半数以上居民接待了外地房客,饮食业更是欣欣向荣,原广州大同酒家、文苑食堂、大众酒家、赞美酒家,以及外地著名小食品店相继在连平城开业,顾客盈门,热闹非常。在县城商业区,从东街、南街逐渐伸展到西街及南门公路一带,大华、凤阳、西安、西山、华盛顿旅店、新安合茶楼、良友饭店、振兴饭店、斐合饭店、华盛顿酒家、安记糖烟酒店、梁保和汽车修配店、新记木炭店等,都设在西门公路两旁,生意兴隆。特别是安记糖烟酒店经营的豉油和蜜糖远销各省,在外地享有很高的信誉。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有些以前到过连平的外地客人,再次经过这里时还会谈及当时住大华旅店,以及购买安记蜜糖的情景。(颜本敏《韶关疏散对连平的影响》)
抗日战争期间,河源县成为抗日后方。1938年冬至1939年前后,来自惠州、增城、广州等地的商人和难民,源源流入县城。1938年秋,广东第四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由惠州移驻河源县城,其间,县城的经济曾一度出现繁荣景象。南海、东莞客商前来县城开设海鲜、咸杂店铺;福建、潮州商人前来操办药行;兴宁客商经营布匹和日用杂货。那时,县城市场成为东江上游的贸易集散中心,每逢农历一、四、七街期,人海如潮,来自县内回龙、南湖粮产区的稻谷、大米、红萝卜和草菇、柴炭、竹、木,灯塔、船塘的板栗、柿饼,连平忠信的火蒜,博罗、紫金古竹、临江的片糖、荔枝果、红瓜、花生以及禽畜蛋等产品摆满市场,物品众多,市场货物繁荣兴旺。
繁花凋零:回潮、“三征”与繁荣幻灭
抗战胜利后,广东省政府及各迁来机构回迁,加以“三征”政策与市场乱象,龙川等地的战时经济繁荣难以持续,迅速陷入萧条。
抗战胜利后,国民党为发动内战,推行“征兵、征粮、征税”政策,农民因征粮、征兵陷入贫困,消费能力大幅下降,直接冲击民生类商业(如食盐、食品、杂货)的市场需求;工商业户赋税急剧加重,中小商户难以承受,大型商号也因成本高企而经营困难,商业活力被严重抑制。
同时,市场乱象加剧经济动荡,“富商大贾操纵市场,买空卖空”,导致货币贬值、物价飞涨,普通民众购买力骤降,商户经营风险陡增——进货成本暴涨、资金回笼困难,原本繁荣的商业体系因市场秩序混乱而崩盘,进一步加速了经济衰退。
另外,抗战时期的经济繁荣,本质上是行政机构迁入带来的人口、物资、需求集中的战时特殊现象。抗战胜利后,迁来的省政府机关、广州商户陆续回迁,龙川等地失去了核心的消费群体与物资集散需求,叠加工业基础薄弱(多为小型私营企业,缺乏长期竞争力),经济失去支撑,从“战时繁荣”迅速回落至萧条状态。这种繁荣过于依赖外部资源输入,未能形成本地内生增长动力,因此难以实现长期、可持续的发展。
1945年5月,河源沦陷,大多数饮食店关闭。抗日战争胜利后,饮食业虽有恢复,但大多是小店、摊贩,经营规模小、营业额低,与曾经一时繁华的盛景形成鲜明对比。
资料来源:
《大公报》《香港华字日报》《民国广东大事记》《河源县志》《连平县志》《河源市文史资料(第2辑)》《龙川文史(第19辑)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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